然而在上世纪80年代那个肌肉与英雄的重工业年代,《银翼杀手》对于生命起源与意义的超前哲思,对于人工智能有理的悲情演绎,无一例外不是逆流而上,充满了工业论的愤世嫉俗。
影片不仅票房惨败,评论更是两极分化,直到92年的导演剪辑版借着带租售市场的繁荣重回观众视野,这部生不逢时的科幻巨制才被后世追认为级神作。
35年过去了,我们离《银翼杀手》中展现的2019年还有很长的要走,但在科技触手可及的当下,这部《银翼杀手》毫无疑问有着超越时代的预见性。然而,当年的主流观众之所以不喜欢《银翼杀手》,绝不只是因为这部先锋科幻片“车速太快”。
在《银翼杀手2049》这部高口碑续作即将上映之际,我们就从电影类型与美学的角度,为你揭露《银翼杀手》没能成为爆款科幻IP的“”,赛博朋克的美学起源——黑色电影(film noir)。
在第一本介绍黑色电影的名著《1941–1953:美国黑色电影全景解读》中,两位法国影评人(雷蒙德·博德,艾蒂安·肖默东)给黑色电影做出了最通俗易懂的概括:“老武头雇了一名私家侦探,去调查他老婆金莲是否和隔壁大官人通奸,结果这名私家侦探不仅发现了老武头家中尘封已久的秘密,还解决了几案,最后而退”,这样的剧情就是硬汉侦探电影的标配。而如果这名侦探被金莲,联手和她害死了老武头吞并遗产,关键时刻被金莲,最后被上班的前搭档就地,这就是一部典型的“黑色电影” 。
香烟、侦探、蛇蝎美人;犯罪、、三观崩塌;这些早期黑色电影最突出的影像特质广泛存在于《马耳他之鹰》《日落大道》《上海小姐》《邮差总按两次铃》《双重赔偿》《爱人》《历劫佳人》等一系列经典黑色电影中。
《银翼杀手》作为“新黑色电影”(Neo-noir)的代表作之一自然也将这些不入流的,充满俚俗情趣的B级元素照单全收。最直观的体现,就是本片的主角戴克便是一位游走在边缘,穿梭于穷街陋巷,迷失在钢铁丛林中的“私家侦探”。
在黑色电影中,私家侦探除了具备的侦查权之外,他们也有着和地界沟通的法外技巧,这也就决定了侦探们始终处在错综复杂的网络中心,是往返于社会与地界的无间行者,对于推动叙事起到了决定性作用。《银翼杀手》也不例外,哈里森·福特饰演的“银翼杀手”戴克,其原型便是经典黑色电影《夜长梦多》中由亨弗莱·鲍嘉饰演的传奇侦探—菲利普·马洛。
《银翼杀手》中的戴克虽说是一位特警,但他的行事作风更像是马洛这样不愿被体制的私家侦探。他临危受命,被动加入到猎杀复制人的种族清洗。而在追捕的过程中,他假扮工会代表打入复制人内部的街头手段,更和警匪片中常见的亮警徽,查水表的公务手段相去甚远。这种象征与行为作风的冲突,表面上是对黑色电影中私家侦探双面人设的套用,但放在《银翼杀手》的语境中,表现的却是戴克摇摆不定的身份归属。
面对美丽动人的复制人瑞秋,他甚至产生了爱与性的生理冲动。随着戴克身为银翼杀手的猎人身份不断,最终戴克在片尾那场“雨中之泪”的告白中被罗伊的人性,带着瑞秋远走高飞。影片结束,的戴克也完成了身份与灵魂的双重异化。
然而在1992年的导演剪辑版中,导演雷德利·斯科特加入了戴克独角兽的情节,至此也解答了影片结尾戴克发现折纸独角兽的真实含义—原来戴克也是一名复制人!(老雷承认,福特否认,至今众说纷纭)而戴克也在完成了身份,灵魂的双重异化之后,迎来了这第三重异化,但三重异化的主题与主角毫无疑问是80年代的主流观众无法认同的。
毕竟直到今日,像《阿凡达》《最后的武士》《与狼共舞》这类以“异化”为主题的电影还停留在身份与灵魂的双重异化,只有少数像《第九区》这样的R才敢让主角变异成。最关键的是,戴克的三重异化无疑让观众在感受到些许人性余温后又如坠冰窟,因为这样的结局一旦成立,影片毫无疑问指向了一个更的未来,原来所谓的“银翼杀手”计划,只不过是复制人之间的种族清洗,是高贵的人类为了节省资源任意异类的….
黑色电影中的角色没有未来,只有的过去,就如同瑞秋和戴克这对苦命鸳鸯,等待他们的必定是在的未来废都亡命天涯。黑色电影同样不制造英雄,它所展现的是美国流行文化中英雄形象被忽略的面。也正因为英雄主义的缺失,模糊的故事,导致这部定位R级的新黑色经典至今只有3300万票房,只是勉强回本。被82年同期上映的娱乐性较强的《ET外星人》以及《星际迷航2》远远甩在后面。
在整个都陷于“恐怖谷理论”的恐慌大下,银翼杀手自然也将复制人视为洪水猛兽,种族的也因为被至高化从而披上了“”的外衣。而对立的另一方—复制人因为产生了和人类一样的共情能力,产生了对时间的渴求,对的留恋,从而为了所爱之人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却因为了造物主的意志被妖为“”的孽种。
事实上,大部分黑色电影的故事也都是以并存的对立制造矛盾。在上文提到的《1941–1953: 美国黑色电影全景解读》一书中,法国影评人就将黑色电影中常见的对立主体归纳为污点(corrupt cops)以及悲情杀手(likable killers)。投射在《银翼杀手》中便是“弗兰肯斯坦情结”催生出的银翼杀手和复制人之间的对决。以罗伊为代表的复制人作为“悲情杀手”,他们身上逐渐显露出的人性和人类的冷漠产生鲜明对比,往往会让人忘记他们的“反派”身份产生情感倒戈,甚至会认同他们的犯为。
尤其在罗伊短暂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身上的人性愈发耀眼,从死亡留恋到活在当下享受余晖,罗伊的转变带出了生命意义与价值的终极思考,这才有了那段影史留名的“雨中之泪”经典独白
“我曾目睹你们人类难以置信的奇观异象我曾战舰在猎户座的端沿起火燃烧我曾仰望C射线在唐怀瑟之门闪耀星空然而,这些璀璨的瞬间终将是沧海一粟一如雨中的泪消失无痕…..”
这段独白来自于饰演罗伊的演员鲁特格尔·哈尔结合原有剧本的临场发挥,老雷一句未改保留在了正片中,并称鲁特格尔真正理解了本片所要表现的人文主旨—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天长地久,生命的价值也不限于曾经拥有,哪怕只有四年可活,爱过痛过追寻过,就不枉此生我来过。
然而,在科幻电影工业刚刚起飞的80年代,大部分观众还沉浸在《星球大战》的华丽视效带来的视听快感之中。而《银翼杀手》作为“科技黑色电影”(Tech Noir)流派的银幕,它所展现的未界却是和主流科幻片画风相反的,奥威尔式的乌托邦。
同样在《银翼杀手》中,观众看到是一个黑白,难辨的工业,感受到的却是商业电影中非黑即白的传统二元对立。而这种反类型的后现代消解,显然无法满足大众的观影期待,更无法带来邪不胜正的造梦快感。毕竟看一个复制人审视生命本质,道出话剧一般不明觉厉的人文哲思,还不如去看R2-D2和C3PO一捧一逗更有意思….
但凡好莱坞电影都不乏对的描写,但站在高地上的主人公通常将视为战胜的必要手段,也进而成为了商业片提供感官快感与情绪宣泄的娱乐工具。黑色电影作为“死亡的艺术”同样不乏描写,但黑色电影中的场面却因为的加入让人感到压抑与不适。
《银翼杀手》在的呈现上同样如此,最典型的莫过于在戴克射杀女复制人的桥段中,慢镜头下女复制人冲破三块玻璃的死亡场景变得无比痛苦而,她跌倒,爬起,中枪再次跌倒,玻璃碎片混合着喷涌而出的鲜血极富感官冲击,仿佛每一帧都扎在观众心坎上。
另一位女复制人的死亡伴随的,抽搐不止的她在临死前疯狂挣扎。而泰瑞大佬被戳破双眼的桥段,老雷更是的用了特写和大特写直观近距离展现;可以说在《银翼杀手》中,每一段戏码都利用了蒙太奇手法在时间上加以延长来放大被害者的苦痛,以角色人设的极端方式去深化一个模糊的黑色未来。
而黑色电影本就是起源于俚俗文化的代表“低俗小说”(Pulp Fiction),其诞生最主要的时代与文化背景便是战后“反乌托邦现代主义”的兴起。这也就使得这部《银翼杀手》着上世纪50年代之前的俚俗元素;罪案,,,猎奇,论这些不入流的Cult趣味比比皆是,影片中所展现的2019年的更像是由东西文化杂糅的和垃圾场构筑而成的未来,以至于《银翼杀手》在1982年公映后,诸多影评人都将本片视为一部“科幻”。
时过境迁,虽说如今我们管这种“科幻”叫做赛博朋克,但《银翼杀手》冷硬而颓美的后现代科幻对于当时的观众来说的确太超前了。而如果说看完全片给差评的观众是无法从《银翼杀手》中获得类型片的观影快感,那么,看了5分钟就弃片的观众绝对是对影片的黑色美学有什么误会。
而《银翼杀手》作为新黑色电影中最重要的流派之一—科技黑色电影的代表杰作,其本身的影像特质也是符合新黑色电影几大突出特点的;比如为了展现比前辈影人更加丰富的时态性,《银翼杀手》的故事背景避免了与影片制作年代同时期;美国白人不再是困境的中心人物并开始作为幕后反派出现;故事发生在黑色电影中出镜率最高的之城—;影片整体气质复古怀旧,是对经典黑色电影影像传统的继承。而这种整体“向后看”的美学主张,正是《银翼杀手》看的人昏昏欲睡的原因所在。
其实从《银翼杀手》中第一场室内戏开始,本片就已经定下了黑色电影的影像基调。强烈的明暗对比营造出剪影化的平面风格,极度缺乏透视。人造光源的灵活运用让阴影成为了放大角色主观情绪的主要手段,再加上大量的固定镜头导致整部影片的视觉空间缺乏流动,放大到整部电影来看,《银翼杀手》的镜头更多是通过凹造型来渲染未界的压抑氛围,其叙事功效被大大削弱。
“表现主义”是黑色电影最重要的美学来源之一,包括影迷所熟知的《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吸血鬼老祖《诺斯费拉图》,科幻《大都会》(《银》在制作本片的微模型时大量参考了《大都会》的剧照)都是耳熟能详的表现主义作品。
而《银翼杀手》最突出的影像特征无一不符合表现主义的畸变美学;比如整部电影在风格与情绪营造上极其强调线条,光影,布景等形式要素,不再将自然视为艺术表达的唯一手段。非,不平衡的构图手段与色彩运用让本就阴郁潮湿,,破败颓靡,霓虹闪烁,移民混居的未来地貌更加怪诞幽闭,市井与俚俗气息跃然于银幕。
只有在表现泰瑞公司这种赛博朋克作品中常见的托拉斯财团时,落日般昏黄的暖色调才会铺满银幕。其融合了古埃及、玛雅、阿兹特克建筑风格的总部更象征着俯瞰的霸权。冷暖色调与建筑风格的极端反差营造出鲜明的差距,仿佛在这片奥威尔式的乌托邦中,中产阶级,文化壁垒,民族差异已经不复存在,目之所及,无休止的阶级,种族矛盾和无秩序的社会生态构成了地球枯竭之际的图景。
除了黑色电影的复古质感,表现主义的形式美学之外,《银翼杀手》视觉层面的另一大特色便是赛博朋克银幕奇观。
老雷从诸多科幻漫画和世界名画中取经,比如20世纪早期以展现城市角落底层生态为主题的“垃圾桶画派”的代表作品《夜游者》(Nighthawks),描绘的便是个体在都市中迷失的孤独,这不仅是本片的主题之一,也是老雷在构筑2019年的时想要极力展现的疏离感。老雷甚至经常拿出《夜游者》的照片给剧组人员看,一再强调本片要的就是这个范儿。
此外,《银翼杀手》大量的科幻物料来自法国科幻漫画巨匠“莫比斯”的《金属狂啸》(正是美国宅男猎奇漫《重金属》的灵感来源,如今已改编成美剧《金属编年史》),其天马行空的科幻设定和俚俗猎奇的科幻故事奠定了《银翼杀手》科技黑色电影的基调。还有意大利建筑师安东尼奥尼·圣埃里亚的未来主义建筑风格;市井气息与工业氛围并存,东文明交汇的都为《银翼杀手》中那座颓美冷艳的废都提供了灵感蓝图和参考坐标。
原作者菲利普·迪克人如其姓,因为不满意《银翼杀手》的改编初稿,迪克见到编剧的第一面就撸袖子准备武斗。而老雷当时还忙着科幻文学巨制《沙丘》的改编拍摄,制片进程缓慢加上长兄去世,老雷急需一部快节奏电影转移注意力。至于哈里森·福特则是不想过度消费他的主流英雄形象,渴望一个有深度的角色来挑战。
阵容确定,起片名又成了让剧组头疼的问题。《仿生人会电子羊吗?》太拗口,原定的《的日子》和《复制人》都不够响亮,老雷也觉得一直用黑色电影中的侦探来称呼戴克不够酷。直到一本名叫《银翼杀手》的小说改编剧本吸引了本片编剧的注意。在《银翼杀手》小说中,所谓的银翼杀手“Blade Runner”指的其实是黑市上倒卖医疗器械的走私商,但老雷却十分钟意这个名字,立刻购买了书名的使用权,影片也随即投入制作。
然而,《银翼杀手》作为一部不具备商业娱乐性的黑色电影,它的工业级别却是向商业看齐的,可谓是一个吸金巨坑。
影片还未开拍之前剧本就改了三次,在主要拍摄工作开工前,投资商又纷纷撤资。制片人在10天内求爷爷告奶奶总算从三个大佬手中凑齐了2150万美元赞助,其中一位大佬便是投资了1亿5000万港币的邵逸夫。
不管片场如何撕X,活还是要干的。《银翼杀手》最为后世称赞的便是其榨干80年代电影工业潜能的特效场面,在那个CG技术尚不成熟的年代,特效大师道格拉斯·特鲁姆布利用微缩模型加绘景的“笨方法”,硬是在银幕上为我们呈现了一个以假乱真,充满异域风情的未来都市。
同时,为了打造出2019年移民混居的喧嚣市井,剧组不仅了五六十辆交通工具,服装部更是找遍了二手货商店淘到了各种画风的民族服装。这才有了片中黑人、日本人、印度人、墨西哥人、女装大佬、 朋克党、牵着骆驼的阿拉伯人,身着军服的中国人等多元种族与文化融合的社会图景。
1982,《银翼杀手》在1290家院线公映。本片的投资人之一,好莱坞制片人艾伦·拉德二世特意挑选了6月25日这个“良辰吉日”,皆因他之前的两部大卖电影《星球大战》《异形》都是在25号上映。
《银翼杀手》的成本为2800万美元,是当年和它同台竞争的《ET外星人》和《星际迷航2》两倍还多。然而《银翼杀手》的首周票房仅有615万美元,最终票房定格在3300万票房。亏的连裤衩都不剩的邵逸夫从此不敢任性往好莱坞砸钱。
而《银翼杀手》之所以票房失败,除了本文多次提到的黑色电影太闷太慢并非大众消费品以及主题思想太超前之外,最直接的原因还在于制片方担局太过晦涩没法赚大钱,续上了一个戴克和瑞秋远走高飞的大团圆结局(用的还是《闪灵》的航拍余料),并在片中加入了大量没营养的画外音解释来龙去脉,在了观众想象力的同时削弱整部电影的主题深度。一部超越时代的科幻神作就这样被资本阉割为取悦的平庸雷作。
而那些在《银翼杀手》中打过软广告的商业巨头们,也在1982年之后了不同程度的亏损,解体甚至是破产。《银翼杀手》不仅成为了票房毒药还沦为了商业,在戏谑与讥讽中被观众忽略,遗忘….
经历过80年代科幻IP的百家争鸣,90年代软科幻的娱乐至死。当那些曾经震撼视听的工业奇观逐渐变得空洞乏味,观众也终于开始审视内心,渴望深层次的娱乐体验。而随着1992年华纳发行了《银翼杀手》的导演剪辑版,这部被先锋主旨,黑色风格以及资本阉割打入冷宫的科幻神作,也终于迎来迟到了35年的全民膜拜。
《太空堡垒卡拉狄加》《攻壳机动队》《机械战警》《骑士》《第五元素》《阿基拉》《魔法阵都市》《星际牛仔》,《辐射》、《杀出重围》等诸多科幻影视,动漫,电视,小说,漫画,游戏都欠《银翼杀手》一张饭票。在21世纪,《银翼杀手》在科幻电影界的地位更是仅次于《2001太空漫游》《银翼杀手》在35年前所探讨人性与生命哲学,如今已经成为新一代科幻电影旗手们永远无法规避的终极思考。
本月27日,《银翼杀手》的续作《银翼杀手2049》将登陆全国院线。放眼当下的好莱坞,新黑色电影已经日趋成为不可忽视的影坛;一直被同行贴上另类标签的菲利普·迪克,他的作品在《银翼杀手》之后已经被多次改编,甚至在今年还有一部叫做《菲利普·迪克的电子梦》的高分美剧为他的科幻传奇树碑立传。
就连同样脱胎于俚俗文化,一度被片商视为票房毒药的漫画英雄,如今也已经制霸全球票仓。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更多的“银翼杀手”让我们费解,让我们抓狂,甚至让我们感到不适;但经过时间的,岁月的洗礼,审美取向的更替,当我们不再一味寻求类型片带来的视觉刺激与廉价快感时,那些历久弥新的“银翼杀手”们绝对会让我们深思,让我们叹服,让我们为之疯狂打Call!
电影是烧钱的艺术,再怎么牛逼的经典,没钱也拍不出来,拍出来首要目的也是为了赚钱,哎,被资本主义污染的世界
银翼杀手如今有些被捧得太高了,当然,新电影上映前炒作一下也可以理解。 不过提到赛博朋客,居然不提和银翼杀手同一世界观的全面回忆和兵人,可见作者还是浮于表面。
兵人的创作概念是以银翼杀手的世界为基础的,但是没得到银翼杀手版权公司的承认,不过每个人都能看到其中的关联,作者本身也认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