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们很苦恼,可是容尘子更苦恼。他和一只河蚌精已经三天三夜,那河蚌精一身黑色斗蓬从头遮到脚,看不清模样,道行却着实不低。一打到最后,对方没输,他也没赢。两败俱伤之后,突然斜里冲出一只黑熊精想要半截胡。
正是龙搁浅滩遭虾戏,二人本已是强弩之末,竟被黑熊精打得落花流水。河蚌有意逃走,但这黑熊精既想要知观的神仙肉,更垂涎河蚌精的内丹,哪里肯放?迫于无奈,先前打得的一道一妖只得硬着头皮作了盟友。
这一打又是一天一夜,容尘子体力不支,河蚌精眼见自己千年修为要闹出个千古笑柄,它往地上一歪,现出了原形——四尺来长的一只大河蚌。
黑熊精心中惊喜,就倾身去掏它的内丹。容尘子见情况危急,忙咬破舌尖,急画退魔符一张试图暂且退敌。不料画到一半,就听那黑熊杀猪似地一声哀嚎——熊掌被蚌壳夹住了!
容尘子祭符镇住了那小妖,一道一妖四目相对,河蚌精看见一个灰头土脸的老道,容尘子看见一只狼狈不堪的河蚌,突然地就生了那么一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此后,清虚观便多了个河蚌精。初时它一直睡在膳堂外的水缸里,容尘子不愿整个清虚观都喝它的洗澡水,不得已给它挖了个池塘。但大多时候它更愿意睡在容尘子的罗汉床上。容尘子香,真香,它闻着闻着哈喇子就泛滥成河。
而容尘子大多时候醒来,都会发现自己身边睡着一只口水横流的大河蚌。以至于最近负责铺床叠被的道童看着雪白床单上的痕迹,总是神色微妙……
那河蚌精也远远趴在拱檐一角晒太阳,它的壳是灰黑色,和灰瓦融为一体,倒是极难发觉。容尘子也不理会,自颂经念咒。斜阳晚照,樱花积积攒攒开了满树。河蚌张开壳长吸一口气,嗅到满庭淡香。
道场之后,众人免不了向知观求些平安符,容尘子忙于应酬,一直耽搁到二更天。河蚌精在他卧房里,喝着他的茶水,翻着他的,最后因为自卑,它把上所有它看不懂的全部撕掉了。
容尘子悖然大怒,双方又斗了一场。河蚌精不知道自己撕了人家祖师爷的手抄本,冷不防被容尘子一拂尘打在背上,几乎打裂了蚌壳。
这九百多年的妖怪终于妖性大发,它大声:“臭牛鼻子,日你!竟敢伤蚌壳!今天要大开杀戒!我先杀我自己,再杀你,最后杀光你的徒子徒孙!”
“……”容尘子结了个停在中途,一刻钟之后他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他俯下身开始捡地上的纸团,捡了一阵,他摇摇头,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将书页铺平粘好,容尘子终于躺下睡了。那河蚌精悄悄摸到他身边,大大地张开两扇蚌壳,冲着他右臂猛力咬合。容尘子惊身坐起,右臂痛彻心肺,再怎么清心寡欲如今也是怒不可遏了。
次日,山下钱家庄的钱老爷子亲自来请,说是钱家二千金得了邪病。容尘子于梦中得神将耳语,知道事情不简单,他右臂受伤,画不得符,就欲回拒。
不想那钱老爷出手甚是大方,容尘子也就动了心思。他命东西,奈何右臂如坠千斤,不得已便命道童去偏院池塘,把那个大河蚌给捞出来。
河蚌精不应声,道童挖了半天也弄不上来。容尘子没办法,只好蹲塘边跟它商量:“上来帮个忙,事成之后给你块肉。”
钱小姐的病不是一般症候,莫怪钱老爷不好说明。钱府近来每到入夜便有一个男人前来与小姐交感,丫头们也看不见人,就听见脚步声格外瘆人。连护家犬都只能躲在角落里低吠。
一家人在堂中等天黑,容尘子坐在太师椅上阖目养神,钱老爷特意命人准备了一桌斋菜孝敬。河蚌仍旧着黑色斗蓬,风帽遮住了眉眼。它一言不发,旁若无人地坐在容尘子身边。
到子时,绣楼上传来响动,那卷红线渐渐出了钱家大院,容尘子一边命钱家人站远些,一边随着红线追踪而往。
河蚌精跟在他身后,那红线越走越快,众人一追到东厢房,见房梁上盘着一条湿淋淋的乌梢蛇,头上长红冠,长约三米,足有男人手臂粗细,一身绿褐斑点。容尘子命人取来一把锄头,让河蚌精拿了锄头站在钱家后花园的假山上。
河蚌精也知道蛇喜阴,身上又有水,它那么大一条总不会躲水缸里,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躲在后花园的湖里。它攀着一根巨大的柏树站到了树旁的假山上,那蛇果然向这边行来,钱家人吓得两腿发软。
大河蚌本是妖身,也无。它趁蛇将要入水的时候,一锄头照七寸挖下去。随后它就觉得不对——血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滴,肉都失去了鲜色,这是条死蛇。
它心中一惊,就知道不好!来不及回头,它以倒打一钯的动作直接将锄头往后一砍,结结实实地砍入了身后的柏树里。浓稠的树脂喷涌而出,将它裹得跟琥珀一般。
河蚌心里也就明白了——这东西道行也不下千年,八成也是奔着神仙肉算计容尘子来着。而容尘子有神将相护,岂不知事情难易?它奋力挣扎,还不忘:“容尘子你个□□的,日你板板!!”
容尘子梦间有所见,倒也不惊。见它还,他当下便不慌不忙地指挥道童布阵,将八方困死。随后他命钱老爷搬来桐油,往柏树周围一浇。这次别说是柏树,便是大河蚌也急了,它也不骂了,换了个讨好的语气:“容尘子道长,容哥!不不,容大爷!烧不得啊大爷!!”
里面那河蚌已经:“我错了,我不该喝您的茶,不该撕您的,更不该夹您的胳膊,容大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烧不得……”
容尘子不言不动,河蚌一咬牙,掐了个诀引湖水入树洞。水涌得急,柏树树身不能盛,最后砰地一声炸裂开来。柏树枝不停地抖动,疯狂地裹住河蚌,细枝如刀,几欲穿透它的身体。河蚌术法属水,结水成冰,它并不树妖根须。
河蚌精裹满透明的树脂,像座封在冰中的雕像。容尘子下意识去接,他低头一望,只见透明如水晶的树脂中,那河蚌恢复了人身,黑色的风帽被掀开,它闭着眼睛。树脂太透明,容尘子能看清它长长的睫毛、挺俏的鼻尖、丰盈的红唇、精巧的下巴,它分明就是个女子!
神思一顿,人就没接住,河蚌砰地一声掉在地上。它挣扎着出了树脂就欲逃走,奈何容尘子布的是诛妖阵,它一时半会也出不去,只得满腹牢骚地同容尘子一起树妖。
一直闹到天亮,树妖终于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空气中散发着腥臭的味道,它死前所有的根须都卷出了地面,枝桠如同枯爪将附近的亭子都拍塌了半边,一声尖叫如同婴儿啼哭,听得人浑身发冷。
河蚌精摇头:“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它又戴上风帽,将树妖的余灰扫进坛子里,待容尘子用符封好,它抱着坛子来到钱老爷面前:“千年树妖,又住同一个院子里,怎么着也算是你们祖辈了,把它好好贡起来,别忘了逢年过节多上上香。以后每年须请知观过来做一场法事,消弥其怨气。”
钱老爷不敢去接那坛子,只命家奴接过来,嘴里倒是不敢驳的意思,一个劲地应承。容尘子以绸绢拭手,低声道:“没这个必要了吧?我布的玄天诛妖阵,它已经魂灰魄散了。”
河蚌哼了一声以示不屑:“这叫售后服务,你懂不懂……贡在家里他们就会害怕,害怕就得多去清虚观积福,再说每年你又多了一单生意……”
容尘子看着钱老爷子胆颤心惊的模样,觉得自己的档次由清虚观知观瞬间降为江湖骗子,他摇摇头,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容尘子泡在澡盆里,香汤浸润着肌肤,他闭目养神。那河蚌也不避嫌,径自拿了澡豆替他搓背,口里还念念有词:“这块肥,这块有嚼劲……”
她的手水豆腐一般细嫩,指尖无意间挑过肌肤,容尘子侧身避开:“腿上的肉不行,吐纳的时间太久,不宜伤腿。右手也不行,我靠画符吃饭。嗯,就左手罢!”
看在肉的份儿上,河蚌很听话。不多时一个叫素清的托着个银盘进来,从盘下取出一段的牛肉交给容尘子。
河蚌很是狐疑,这神仙肉食在嘴里总不如嗅着美味,况且食后修为也没有明显变化。为此她多次找过容尘子,容尘子被它缠烦了,终于同她分析:“会不会是七块一个疗程呢?”
转眼三月,桃花开遍。河蚌依然喜欢宿在容尘子的卧房里,整天嗅着他——吃不着闻闻也是好的。容尘子每日吐纳时间很长,那河蚌却不见怎么,日日都在睡。
容尘子觉得她近日有些躁动,有一晚她忘记变回蚌身,容尘子留意了那黑色斗蓬下的玲珑身段,这个蚌精确实是个女子。
意识到了这一点,容尘子便不许这个大河蚌再爬上自己的罗汉床。河蚌最近确实心绪不宁,懒得跟他多说,也就爬去了偏院的池塘。
三更时分,容尘子刚刚睡下,外面突然春雷滚滚。门外吱嘎一声响,却是那大河蚌又回转。妖物不论都惧,容尘子便索性保持了沉默。
“你才是蛤蜊,你一户藉本的蛤蜊!!”河蚌最讨厌别人叫自己小名儿,她嘟囔着钻到容尘子身边,外面又是一记惊雷,她缩在容尘子胳膊下面,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
容尘子啼笑皆非,他换了话题:“明天让素清给你抓几个蚌一并养池子里。可惜分不清雌雄,只能多抓一些。”
清虚观的祈福道场仍旧人头攒动,容尘子讲《洞玄灵宝定观经》。经讲到一半,他眼角微瞥,见那河蚌仍旧站在远处的拱檐上,暖阳斜照,风撩动黑色的斗蓬,花瓣碎若散金,她轻盈得好似一只飞燕。
容尘子领着做完晚课后回房,就见那只河蚌正在把玩他的令牌,他顺手将令牌夺了,仍旧在匣子里装好,也不责她,自上了榻,吐纳。
容尘子知道她虽修身,骨子里却多少带了些动物本性,繁殖的季节焦躁也是常理。他音色清冷:“自己念段经。”
那河蚌精还真就念了段清心咒,容尘子听她反复念:“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他心里也跟着乱得很:“别在道观里念这个!”
他任河蚌枕在自己腿上,轻声念一段《清静经》。他音色低沉空灵,河蚌伸了个懒腰,慢慢安静下来。容尘子身上很香,河蚌深嗅了一下,以手把玩他腰间玉饰。容尘子念到末尾,略略低头,正迎上河蚌的目光。
醒来时天色未明,河蚌不在身边。容尘子下定决心不再收留她,毕竟她是女妖,留在道观也多有不便。他起身去了偏院池塘。
当夜上弦月,春风挟裹着三月的暖意与绿芽春花的气息。容尘子在垂花累累的院门前停住了脚步。池塘里大青石上,那河蚌精半褪了黑色的斗蓬,以水沃身。月光调和着春露,珍珠般滑过她背上玉色的肌肤,青丝如泼墨。
容尘子没有赶河蚌走,却也不许她再靠近自己的居住。河蚌没了去处,经常在池塘的大青石上晒太阳。观中清玄对那只偶尔爬到青石上晒太阳的河蚌十分感兴趣,经常做些青团子喂它。
容尘子心里很堵,觉得这个河蚌实在是没有节操。河蚌却是不考虑这些,仍旧日日垂涎青团子。清玄是容尘子的大徒弟,时年不过十八,仪容俊俏。河蚌得他投喂半个月,终于在这一日跑到容尘子居处。
容尘子翻着那本早已烂熟于心的《早晚功课经》,并不言语。河蚌在他身边翻来滚去:“容尘子,我想要他的身体。”
河蚌往他怀里一蹭,将头搁在书页上,青丝铺散半榻,如珠如云:“我需要一个傀儡,我想要他的身体。”
傀儡是妖物的护身符,容尘子神色严肃,心中的那一点不快却化作了青烟:“胡闹!肆意伤人性命,你还想不想修成了?”
河蚌伸伸懒腰:“我可以诱他破戒,折他寿数,他多行不义,横死之后,身体自然归我。且他身为之人,自己行差踏错,与我却是没什么干系的。”
容尘子又开始摇头叹气,半晌他轻抚河蚌的长发:“清玄是我的大,我死之后他会继承清虚观,你不能打他主意。再者,他其实一点也不漂亮。”
而河蚌又搬回了容尘子的居室,容尘子怕她捣乱,每每出去做法事都允她跟随。主人家自然也奇怪,但不说,没人敢问,待她倒都是上宾之礼。
她大多时候缩在主人堂屋里打盹,只在容尘子需要的时候帮一把手,帮完了回观里就有肉吃。容尘子以前当她是朋友,现在当她是猎狗,平日里倒是格外,一般不同她计较。
“妖精道爷见过不少,你这么没用的还是头一个!”他用花锄将河蚌从石缝里撬出来,“下次别往这边走了!”
腊月,初冬的第一场雪覆盖了,池塘结了薄冰。容尘子带了些煎饼果子将河蚌哄进了自己居室。天气严寒,那河蚌整个窝进了他怀里,她还嘟嚷:“容尘子,你身上真香。”
容尘子指尖向下,挑过她一缕黑发,那触感如丝般柔滑,他收回手,披衣去了三清殿。他跪在三清像前念了半宿《清静经》。
河安县加固河堤的时候挖出十多具尸体,县令觉得不踏实,重金礼聘容尘子前往。容尘子带着河蚌进入河安县时,河蚌坐在马车里,一东张西望。
经过西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气。原是水粉铺的掌柜打散了一盒胭脂,吸引女客。容尘子蓦地令车夫停车,他从大袖里取了些银子给河蚌:“去看看吧。”
河蚌足选了大半个时辰,抱了数十盒红粉香露。容尘子知观,不缺银钱,并不在意。倒是她兴高采烈,上了马车放下东西,她冷不防抱着容尘子,往他下巴上狠啜了一口。容尘子还来不及推拒,她已然埋头摆弄那些精致的粉盒。
“容尘子,你说是这个玫色好看,还是橘色好看?”她用脂粉在手背划上深浅不一的痕迹,容尘子抬手触摸面上的吻痕,不怒不喜:“都好。”
入夜之后容尘子去河堤上看了看,尸体是几十年前的,周围连游魂也不见一个,并无异常。但法事还是要做的,不仅,更重要的也是安抚活人。
一番洗漱之后,容尘子吐纳调息,担心河蚌惹事,仍旧将她留在自己卧房里。河蚌不老实,缠得他不得安宁。他索性熄了灯烛:“睡觉。”
河蚌拱进他怀里,他鼻间窜入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沁脾。他心中微悸,那河蚌抬了头,轻轻舔过他的喉结,容尘子知道她肯定又流口水了:“容尘子,给我块肉吧。”
容尘子发现自从认识这个蚌,他经常叹气。他抬右手,在左手腕间摸到她的下巴,光洁精致。指腹反复摩娑,他轻声道:“也好,这两个月我不接活,下个月光裕寺有庙会,我带你去看。”
言罢,他披衣起身,抽出枕下长剑,微微皱眉,削下了左臂一大块皮肉。到底是血肉之躯,他抿唇强忍,施了个止血咒止住鲜血,用一卷白纱将伤口扎好。
河蚌接了那一大块血肉,微抬眼帘看他。容尘子有些觉得,也回眼相望。对视良久,河蚌低头吃肉,容尘子上榻歇息。
次日的法事很顺利,劳工们继续开工,不料下午在堤畔挖出一个三尺来宽的洞穴。容尘子往洞口一站,就感觉到冲天的妖气。他拧着浓长的眉,许久方点着火把,弯腰入了洞。
河蚌昨日得了块肉,今日很殷勤,吩咐清玄和清素守着洞口,主动背着容尘子的东西,也跟着他入了洞。
洞是个葫芦状,嘴小肚大。容尘子沿着凹凸泥泞的窄径前行,道间偶尔可见散落的骨骼。身后河蚌的脚步声轻不可闻。
行约一刻,妖气越来越重了。他掏出黄符布阵,回头时发现跟在他身后的河蚌消失了。洞里出现了四个妖怪,术法分属金、木、火、土。
四对一的,容尘子略略提气,胸中便是一阵刺痛,他侧身避过袭来的妖怪,滚了一身泥浆,发髻松散,道袍失去了本色。不能提气,洞中湿土上满是他临时画就的符录。他一直用右手,左臂的血渗出了白纱,染红了宽大的衣袖,神仙血肉的气味刺激了众妖。
“妖毒,你不喜甜食,不会细品。”河蚌河蚌守住回,她手里还举着松香火把,黑色的斗蓬纤尘不沾,与融为一体,却毫不突兀。
容尘子撑过了一个时辰,他受伤了,血染了半身道袍。河蚌拎着他的黄符、宝剑,不说话。容尘子以阻神阵暂挡众妖,沾着胸口的血在湿土上不停写写划划:“妄造杀业,不好吧?”
河蚌垂下眼帘:“河安县是你自己要来的,妖毒不是我下的,左臂是你自己伤的,这里也是你自己闯进来的。我不会动手杀你,尽量等你死后再取胳膊和腿,不影响。”
阻神阵被冲破,容尘子受法术所激,重重跌落在河蚌精面前。河蚌不动不语,他一身衣冠已污得没有颜色,一双眼睛却清亮如水,他没有看河蚌,只苦笑着咳出一缕黑血。
河蚌垂首肃立,嗅到自己身上、一丝淡淡的胭脂香气。四妖现出利爪越来越近,周围萦绕着黑色的。容尘子站在河蚌面前,他的剑离他的左手不过半尺距离。电光火石之间,他骤然伸手,河蚌以为他要夺剑,他却只是揉揉左臂。
洞中浮土被术法激得不定,四妖都被神仙肉的气息激得红了眼睛。容尘子妖毒侵体,撑得十分。河蚌得空掐了个引水诀,引黄河之水入洞。随手施展凝冰术,结水成冰,在凝冰的片刻,它将容尘子纳入了自己的蚌壳之中。身后一个妖怪声音尖利:“何盼你个!!”
河岸上,清玄和清素已然等急了,此时急急上得前来扶住了力竭的容尘子。河蚌放了手,转身时容尘子攥住她的衣角:“你叫何盼?”
她转身欲走,容尘子并不放手:“其实一具皮囊而已,待我终老之后,留予你如何?”河蚌不说话,容尘子拉低了她,以指腹摩娑她光洁精致的下巴,目光温柔,“何盼,陪我终老可好?”
“你不知道,神仙肉可是好东西。说起这事儿,很多年前清虚观有个住持道长叫容尘子,那就是真真的禄存星!”岸上两个小妖在说话,河蚌听得清晰,“可惜道法太高强,打过他主意的妖都没什么好。”
“屁啊,别提了!禄存星君本来就是下凡历劫的。历劫你知道吧?就是定期诸神是否仍然无心无欲,不受情爱权欲所惑。而那时候正值何盼期满,二人共应此劫。结果那河盼还真是接近了容尘子,一直陪伴容尘子终老。最后容尘子道心不坚、六欲不灭,历劫失败了。何盼得了这神仙肉,吃了立马就可以得成,千载难逢的啊!结果你猜怎么的,她居然把神仙肉一把火烧了,她自己也没能得道。”
犹记那一日迎春花攒聚枝头,他坐在花下闭上眼睛。业火随缘起,燃半生恩爱痴情。三月的天空湛蓝如洗,无人来无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