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焦先森
长街。
夜，风寒。
落叶，冷酒，孤灯。
灯下是孤单的侠客和伴他饮酒的长剑。
这个人或许是古龙笔下的三少爷，沉默隐忍快意恩仇。
这个人也可以是古龙意中的李寻欢，情深痴缠却总嫌缘浅。
话不多，经常因为懒得解释或看得通透而打完一本书的小怪兽。
末了，哈哈一笑，恩仇泯然，慷慨地死，或者继续隐忍地活。
古龙小说里的意境大抵如此。
意境高，场景空，台词少，又加重了男女的爱欲纠葛，这样的江湖注定难成为荧幕上的胜者。2016年，古龙病逝第31年，经典IP三少爷谢晓峰被尔冬升和徐克联手请出江湖。尽管曾经饰演三少爷的尔冬升打了难得的情怀牌，却仍不幸遭遇票房尴尬，首映日票房1847.8万，首周末票房5190.2万，但截止12月9日7:00，累计票房仅7693.0万元，同期上映的《你的名字。》却已超过3.9亿元，迈向4亿大关。
江湖的缔造者古龙原著，武侠片的票房保证徐克监制，楚原1977年邵氏原版三少爷尔冬升筹拍19年的力作，时隔40年后牛逼哄哄的视觉特效……这些配置让人毫不怀疑这部武侠IP潜在的拥趸。但尔冬升还是演砸了自己成名的戏码，新版的三少爷故事情节过于简单、人物设置脸谱化甚至平庸化、演员诠释过于生硬、台词改变过于幼稚，再加上服装道具的不忠原著......种种用心不用心加起来，让三少爷的回归之路颇乏后劲，甚至连1亿元的制作成本都难回收。
古龙的武侠经典IP，真的再难回复人气了吗？
新世纪回眸：是武侠走向没落，还是没人会讲成人的童话？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尔冬升的新版三少爷，特效和画面收获了大多数的好评，而差评基本集中在故事、台词和表演。换句话说，影迷们给了负责特效的徐老怪满分，给了不会讲故事的尔冬升一个嘴巴。
曾经的三少爷尔冬升磨的是一把近20年的剑，上世纪90年代末，身为星皓影业制作总监的他曾找到因票房不佳惨遭资方抛弃的徐克，想重拍自己的成名之作《三少爷的剑》。据说，当时他们意属的男主角是会用眼睛演戏的张国荣。
当年的梦因资金、场地等问题搁浅，直到2011年，尔冬升看见了徐克的《龙门飞甲》，咦，原来加上3D特效，武侠还有这样的世界？于是重启旧梦。
幸运的是，这次尔冬升碰上了同样有武侠情节、出品了《龙门飞甲》，并将在2016年连出四部武侠巨作的博纳影业，但这一次，5.4亿元的高票房没有再垂青光靠意境取胜的三少爷。
究其原因，与其说是《神奇动物在哪里》（5.347亿元）、《海洋奇缘》（1.556亿元）和《你的名字》（3.901亿元）三部票房大作延续了整个档期让三少爷腹背受敌，倒不如说尔冬升迎合年轻观众需求请了一堆鲜肉演员来演戏，却自己讲烂了这部成人的童话。
如同博纳影业相关负责人的陈述，武侠是中国最具风骨的一类文化，大都描述一个民族最核心的价值观，气节、是非观、民族大义抑或是牺牲精神。而古龙的武侠世界在其中能脱颖而出，无怪乎注重了侠客对个性自由和风流率性的理解。
但善于讲故事的尔冬升这次恰恰抛弃了这些根本的东西，追求起了特效，却在故事设置上迎合起了时下观众偏爱的“重口味”，将慕容秋荻（江一燕饰）、谢晓峰（林更新饰）、公主（蒋梦婕饰）、秋荻书僮竹叶青（顾曹斌）的四角恋无限放大。
原著中扮演野心家的竹叶青变成了痴恋慕容秋荻的痴心书童，将有着称霸武林大抱负的慕容秋荻降格成了因爱生妒却不得的怨妇，竹叶青甚至取代后者成为了片中的终极反派，动辄张着鼻孔咆哮、开打，一个蕴含着道家无为内涵的江湖事，被生生讲成了俗套的爱情伦理剧。
林更新不负众望地把三少爷演成了隔壁卖苦力的老王，原著中与燕十三的惺惺相惜没有了，与慕容秋荻的爱恨纠葛淡化了，对武学的理解，对侠之大者的诠释也荡然无存。再说回被视为剧中唯一亮点的燕十三，难道非要画个美图秀秀的黑眼霜才能展示他的高深莫测吗？
体会一下电影中的对白：
何润东：你是受过伤还是怕死？
林更新：都是。
何润东：懦夫！
林更新：我是。
......
最后，古龙的笔下，燕十三是因为窥到武学的至境、怕控制不住第十五剑的神妙而折返剑头自杀的，在这部让人无力的电影里，他却被莫名强大的林更新带着主角光环给灭了......
放下讲故事的本事，只追求特效和市场的尔冬升打造了一部失掉了武侠魂魄的时代爱情伦理剧，爱武侠的人在其中找不到侠之大者，看爱情的人又摸了一鼻子的无厘头，于是只剩下对特效膜拜的人们在电影院感叹着，咦，这部戏的特效和意境还不错嘛！
可惜的是，成年人的童话可以是《夏洛特烦恼》，可以是《新龙门客栈》，可以是《流星蝴蝶剑》，却从不是这样写的。
90后的口味：变成导弹的小李飞刀受热捧，武侠究竟怎么了？
当代导演再难有时间去琢磨武侠世界原本应该有的样子，于是，在古龙死去的第三十一年，谢晓峰蜕变成了苦哈哈的路人甲大叔，而小李飞刀则化身飞毛腿导弹，闹起了江湖儿女的新房。
2016年，古龙的两个经典IP被搬上荧幕，除开断成两截的《三少爷的剑》，由梁胜权执导、刘恺威、杨蓉等主演的古装玄幻武侠大剧《飞刀又见飞刀》却意外收获了大量人气，截止目前播放量已突破四亿大关。
同样出身邵氏，《飞刀又见飞刀》的导演梁胜权近年来在武侠片改编市场显得游刃有余，或许是曾经执导太多玄幻武侠剧（如《花千骨》、《仙剑奇侠传三》）和挨边武侠的时尚剧（如《老九门》）的原因，梁胜权在改编《飞刀》一剧时特意将其向玄幻剧方向转化，将玄幻定位在于颠覆传统武侠一贯的古板打斗模式，在兵器和武功上加以各种特效，做“新武侠”，以迎合90后乃至00后的市场。
因为有“深夜房间对剧本”的刘恺威古装首秀，《飞刀》一剧收视长虹，导演喜不自胜，在剧集制作过程的简介中，该剧组将小李飞刀做了如下改编，“发出飞刀时不再是单调的直面出击，它除了快狠准的刀法，也可以有优美的弧度，甚至回旋，在措手不及时夺人命脉。剧中的一招一式在创新元素的加饰下发挥武功的精妙与玄机。”
在古龙的武侠世界里，小李飞刀是柄凡铁，长三寸七分，薄如蝉翼，是京城大冶的铁匠花了两个时辰打造出来的，虽无惊奇特效相助，但在江湖百晓生品评的天下兵器谱上，排名第三。
而在这部玄幻剧中，原谅读娱君用一段咆哮体吧。
而在这部剧中，小李他孙子的飞刀不仅造型繁杂、款式奇特，还特么会变形啊！！！！
关键是造型已经天下无双了，还特么在刀上刻名字啊！！！！！
这还不算完，小飞他孙子的飞刀不但可以在水面上划出汽艇的波浪，遇到障碍物还会自动拐弯啊！！！！！
打中目标时会不会飙血读娱君没看到，可是特么的会像导弹一样炸出火光啊！！！！！
炸完了火光和巨型水柱以后，小李他孙子的飞刀不仅没有炸坏，还特么能原封原样的自动回收到小李他孙子手里啊！！！！！
......
这种神器别说在武侠小说中称霸，扔伊拉克战场也能七进七出、八进八出了吧。
.....................这是华丽丽正经说话的分界线.....................
1999年，焦恩俊版的李寻欢给予了小李飞刀最为贴近原著的诠释，“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古龙给这种例不虚发定义的是原因是信心，因为坚信邪不能胜正的道理，坚信武侠精神和世间原本该有的准则。飞刀一出手，再见已只剩仇人咽喉处裸露的刀柄，因为无人见过这把飞刀的真实面目，因为李寻欢及其传人出手的正义无匹，所以才得到了天下人的尊重，而这也是小李飞刀系列都是苦情戏的原因。
李寻欢、叶开、李坏，都是有着深厚情感背负的男人，因而爱得深刻，却也坚守和维护着世间的准则，说行侠仗义也罢，说儿女情长也可，敢爱敢恨，大爱、潇洒、不羁是这柄飞刀的代名词。
反观最新的这部《飞刀又见飞刀》，与其说是在讲述小李飞刀后人的故事，不如说是挂着小李飞刀的行头，演着偶像玄幻剧的事实。
全剧的宣发冲着的是刘恺威、杨蓉、黄明的古装行头，如果纯看推文，读娱君甚至连谁演了谁都不知道。而为了迎合观众，全剧选角是冲着传说中的俊男靓女，主打的是多款并行的爱情线，而所谓的武侠不过是用来配菜的汤头，可有可无，名字还是那个名字，江湖却早已不是武侠的那个江湖。
可悲的是，导演为了贴上武侠这个大IP，不仅在剧本上祭出了古龙这棵武侠世界的老树，情节设置上还参照《新龙门客栈》，添上了大反派东厂督公的戏码，让整部剧显得更加不伦不类。
当这样一部“玄幻武侠”巨制堂而皇之地打着古龙的上映，真不知道编剧导演们怕不怕晚上古龙去床头找他们喝酒。
四角恋扶不起三少爷变形金刚的飞刀也不是古龙的江湖
也许是异域回归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敏感度衰退，从美国回归后，博纳影业希望从古龙IP上赚钱的算盘初步落空，一亿的投入，7000余万的票房，和最初靠情怀牌赢回一局的设想相去甚远。
但博纳的心自然不会轻易被灭，12月9日，有消息称，因为在一二线城市票房低迷，博纳影业已与VC电影联手，计划重点在三四五线城市推广影片《三少爷的剑》。博纳影业有关负责人介绍，考虑到古龙粉们18岁——80岁的巨大年龄跨度，以及弥散性全国分布的地域特征，此举旨在向三四五线城市的影迷，尤其是粉古龙、爱武侠的“小镇青年”们，提供不输于北上广观众们的、优质的观影服务和高品质的观影体验。
博纳发行总经理陈庆奕曾有这样的表述，“《三少爷的剑》是比较传统的武侠题材，我们首先想到的是，需要再三四线城市开展工作，打下基础。”
事实上，下沉三四五线城市能不能从根本上扭转《三少爷的剑》票房低迷的局面，还是个未知数，但作为率先在美国上市、又率先在美国退市的大型片商，博纳的动向和举措往往因其前瞻性而受到业内的广泛关注。
值得关注的一个成功案例是今秋同样打着民族情怀牌的《湄公河行动》，博纳影业以同样的方式在三四五线城市实现了逆袭，斩获近12亿票房，或许，更该关注的方向是，博纳影业是否已在布局三四五线城市新战场，并以此来应对未来几年票房市场的激烈竞争。
再说回电视剧版小李他孙子的飞刀，这部剧虽然剧情狗血，但从阵容到制作，无不充斥着卫视剧的特色。可从呈现形式来看，小李他孙子的飞刀却抛离了卫视，选择了网络单平台播出。在宣发上的提法是，“更新时间是周一到周五，每天更新2集，即便是优酷会员也不能提前观看”。
细心的人会发现，优酷在此举上变成了掌握传统垄断话语权的电视台，每天两集，只能在这个台看，唯一不同的是，这家电视台的东西可以随时按需重播。能收获多少现实效益姑且不提，在盗版盛行的年代，靠垄断版权吊着观众的胃口，其勇气确实也可嘉。
《飞刀》一剧由鑫盛影视、和力辰光、国奥影业联合出品，三家资本中，上海鑫海影视制作有限公司从综艺节目涉足影视领域，曾打造过《周日我最大》，成功炒作了刘谦这一家喻户晓的IP，曾参与打造过两部都市言情电视剧；
和力辰光国际文化传媒（北京）有限公司以打造《小时代》系列IP成名，鲜见投资电视剧领域；相较之下，由港台影星陈欣健（就是80年代动作喜剧电影系列里的探长专业户）和黄锦燊（港剧经典配角，赵雅芝现任老公）与吴文侯共同组建的国奥影业江湖经验略长，于2015年曾全面启动了国奥亚洲电影计划。
《飞刀》一剧，三家公司均系首次涉足古龙这一世纪IP，也是首次试水全剧仅登陆网络单一播出平台，在《余罪》等前剧成功范例下，此次古装经典IP能否再次获得成功，都将在行业内对大型电视剧IP的生产模式产生深远的影响。
大侠的陌路：快餐文化下，武侠片魂归何处？
1985年9月21日，可以用脸盆喝酒的古龙因肝硬化、静脉出血在台湾去世，终年48岁。在他死后31年，他所创作的经典IP中的两个在2016年被同时搬上银幕，没有了“剧饮千杯男儿事”，没有了潇洒不羁的侠影迷踪，沿用那句老话，古龙身后，再无江湖。
武侠片在中国影史上的沉浮始于1928年，一部《火烧红莲寺》引发观影狂潮，往后三年间，上海50多家电影公司共拍摄了250部同类的武侠神怪片，站当时出片比例的二分之一还多。
这是这类影片的第一次兴起，其后则是上世纪五十至七十年代的香港，从《黄飞鸿系列》开始，到胡金铨和张彻的出现，以《大醉侠》、《独臂刀》为代表，开创了“新武侠世纪”。
七十年代起，功夫片的硬桥硬马取代了武侠片的刀光剑影，这期间的代表人物是将“Kongfu”写进英文词典的李小龙。
八十年代，文艺片和现代片兴起，武侠式微，直到九十年代，武侠电影的繁荣时期才再次出现。经典如胡金铨和徐克先后推出的《笑傲江湖》，深沉如王家卫的《东邪西毒》，搞笑如刘镇伟的《东成西就》，而《新龙门客栈》、《流星蝴蝶剑》、《新少林五祖》等大量佳作频现，也出现了林青霞的东方不败、许冠杰的令狐冲、李连杰的黄飞鸿等写入影史的经典形象。
进入新世纪的电影市场，武侠片却已失去了曾经的地位和观众号召力，成为产量少、口碑不佳、票房低迷的代名词。近年来最卖座的武侠片莫过于李安摘得奥斯卡奖的《卧虎藏龙》，但其国内票房仅1400万元，这两年口碑不俗的《绣春刀》、《刺客聂隐娘》和《师父》，其票房也都只在千万级别徘徊。
观众口味的变化开始进入影评人的嗅觉，根据2016年《中国电影产业研究报告》，在针对当下中国电影观众类型偏好的调查中，观众对武侠片的偏好只占2.2％，在14种列出的类型片中居倒数第二。
应该说，票房衰竭进一步恶化了武侠片自身的口味，除了徐浩峰等那几个坚持要拍出自己心中的武侠世界的导演外，便如徐克这样的大咖也开始玩起了玄幻武侠、魔幻武侠的套路。随着90后主流市场的成熟，武侠片的坚守在玄幻片、爱情片以及二次元的兴起下逐渐蒙尘，那些经典的小说似乎枯竭了。
说回徐浩峰，这个自身习武，写武侠也拍武侠的导演从2012年起先后推出了《倭寇的踪迹》、《师父》和《箭士柳白猿》，屡获好评，但票房却惨淡无比，分别为37万、5476.9万和332.1万元。徐浩峰将此归结于武侠已缺乏独到的故事，相关文学鲜有发展。
但看着满屏的中国版《哈姆雷特》和外国版《雷雨》收获满满，这种坚守是否还有原来的意义，也很难说得出来。
也有人将武侠片类比为好莱坞的西部片。“西部片并没有衰亡，只是把西部精神融入了现代的故事中。”而在国内的电影里也经常收获这样的意外，诸如《西游·降魔篇》将武侠、玄幻、爱情的结合，《狄仁杰》（徐克版）将悬疑、历史和武侠结合，也都有了自身的套路。当然，值得一提的是，不一定对原著的颠覆才是改编，武侠片的江湖依然可以有古龙般味道的写实和残酷。
正如让张震和王千源帅出几条街的《绣春刀》，平白无奇地将侠义融入生活和官场斗争的百态里，虽然也牵出了几场感情戏码，却都对故事情节形成了补充，编剧处理得当，导演掌控有力，让影片呈现的江湖多了几分写实的意味。
扯远了，古龙的江湖仍在，要问在哪，读娱君只能答在心中。古龙的武侠IP有没有市场，其实从《三少爷的剑》上映前三天超5000万的票房和《飞刀》剧的点击量就可以体现了，但令人遗憾的是，两剧分别承载的是惊喜感的失去和失落感的袭来。
3D+武侠也好，俊男加靓女也好，都是影片的噱头，一部情节画面都经得起推敲的用心的电影才是致敬古龙的最好方式。只是三少爷折了剑以后，武侠的江湖还剩下多少，委实令人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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